“葛生蒙楚,蔹蔓于野。予美亡此。谁与?独处!葛生蒙棘,蔹蔓于域。予美亡此。谁与?独息!角枕粲兮,锦衾烂兮。予美亡此。谁与?独旦!夏之日,冬之夜。百岁之后,归於其居!冬之夜,夏之日。百岁之后,归於其室!”先秦《诗经·唐风·葛生》早上起来,喝了一杯葛粉。这种从葛根提炼出来的淀粉,有着代餐和营养美容的功效。但我很少和诗经联系在一起。实际本地有一出著名的戏剧叫做《葛麻》,这个葛麻是一个小人物的名字,别人也知道葛麻是平凡和贫贱之物。比如古代汉语中常有葛衣麻衣,对于当代的人来讲,这种天然的纤维做成的衣裳,价值已经远远高过了化学纤维,成为时尚新宠,但是在古代,却是一种低廉粗粝的纤维。人们在葛的茎皮中捣出纤维进行编织,做绳子,做衣服,应该比桑蚕纤维的使用更早,那是原始社会最初的纺织。就算是桑蚕盛行,那华丽的绸缎是供上层贵族和首领享用,普通的人,仍旧是穿葛或者麻织布做成的衣裳。粗苯,厚重,然而也是御寒蔽体的必须。因为葛是这样的寻常,在山野在农村,随处可见。它们以草本藤蔓的形式,在初夏覆盖大地。《诗经·唐风·葛生》,就是说的这被葛藤覆盖的荒原。“葛生蒙楚,蔹蔓于野。予美亡此,谁与?独处!葛生梦棘,敛蔓于域。予美亡此,谁与?独息!”5月的荒原上,是夏天草木蓁蓁的季节。那葛藤披在树枝上呀,那野葡萄藤覆盖了原野。这是初夏的季节,阳光炙热,但为什么令人感到如此的荒凉?原来是他一个人去找寻爱人的坟墓。我心爱的人,就埋在这样的地方,谁和他在一起?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在这里呀!5月的荒原上,看见葛藤缠绕了枣树,那野葡萄藤一望无际,我爱的人,就葬在这里,他一个人在这里静静的长眠。“角枕璨兮,锦衾烂兮。予美亡此,谁与?独旦!夏之日,冬之夜。百岁之后,归于其居。冬之夜,夏之日,百岁之后,归于其室。”那枕头虽然漂亮,那被窝虽然灿烂,可我爱的人你独自在此,谁和你,与卿共寝到天明。在漫漫的炎热的夏日,那漫长的冬天的晚上,请你等着我,等着我和你一起,留在这里。那漫长的冬天,这炎热的夏日,请你相信我,我一定会回来。这是一首感人至深的先秦的悼亡曲。他的爱人虽然死了,顿时仿佛死只是一扇门,他依然如同对待活人一样,去感受爱人的感觉。日复一日,太阳,葛藤,还有野草,从冬到夏,从夏到冬,寂寞荒凉的在他的坟墓边。他担心爱人的孤苦,如何又不是自己无处落脚,在阳光下游荡的孤魂。最让人动容的,是他想到了爱人睡在棺木里的枕头和被窝,如同在人世,没有陪伴的华丽,一样冷到了骨髓吧。我会来的,我只是有未尽之事,只是有未了之生,我一定会归来陪你,永不分开。通常我们都会认为宋朝苏轼的《江城子》,是开了中国古代诗词悼亡的先河。“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短松岗。”这是苏轼在中年之后梦见了自己的亡妻,人生坎坷,发为悲音。但是这诗经中的《葛生》,比苏轼地早了多年,语言更简短,更深邃,更站在爱人的角度去体会那种荒凉孤寂,也就更令人不忍。谁陪你度过漫漫的长夜,谁将你的怀抱温暖?但是诗词的结尾升华成信念,生同衾,死同穴,无更改,只是等待命运和时光。而正是这种无我之感,比苏轼更加真诚。因为苏轼那个年代,已经发生了严重的男尊女卑的现象,悼亡更是以男人的精神状态为主,写他自己的凄凉愁苦。而这首《葛生》,却是平等的唯一的爱,单纯到只等命运和时光去接引。我会来的,我会和你同归于此,永恒于此,永不寂寞。相比之下,苏轼的《江城子》则没有如此的烈度。但因为文字浅显,而得到后世更多的共鸣。五月,阳光灿烂。我忽然想起李商隐的一首诗。“卿卿不惜琐窗春,去做长楸走马身。闲倚绣帘吹柳絮,日高深院断无人。”李商隐的诗无论多么绮丽,也总给人一种心有荒坟的感觉。如同这首《葛生》。但是我仍旧觉得《葛生》很美,很饱满。那蔓蔓葛藤,寂寂荒原,是当下也是人生,那是人生绝顶寂寞时的安慰,你在此,我所有的人生不过是赴你的约会,既荒凉又华美。这比苏轼的《江城子》明显是高在另一个层面上,因为相信,所以笃信,在向死而生的路上,有了归宿和落脚。这是最早最笃定最动人的悼亡。夏之日,冬之夜,无论多少循环,我会归来!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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