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三回二僧荡怪闹龙宫 群圣除邪获宝贝
之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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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郎笑道：“我因闲暇无事，同众兄弟采猎而回，幸蒙大圣不弃留会，足感故旧之情。若命挟力降妖，敢不如命！却不知此地是何怪贼？”
六圣道：“大哥忘了？此间是乱石山，山下乃碧波潭，万圣之龙宫也。”
二郎惊呀道：“万圣老龙却不生事，怎么敢偷塔宝？”
这地方已经是西牛贺洲的地界，不是南赡部洲了，二郎神同样熟悉这里碧波潭的情况。可见“水神”之名不是白叫的。
他“惊呀”，是在装糊涂。
行者道：“他近日招了一个驸马，乃是九头虫成精。他郎丈两个做贼，将祭赛国下了一场血雨，把金光寺塔顶舍利佛宝偷来。那国王不解其意，苦拿着僧人拷打。是我师父慈悲，夜来扫搭，当被我在塔上拿住两个小妖，是他差来巡探的。今早押赴朝中，实实供招了。那国王就请我师收降，师命我等到此。先一场战，被九头虫腰里伸出一个头来，把八戒衔了去，我却又变化下水，解了八戒。才然大战一场，是我把老龙打死，那厮们收尸挂孝去了。我两个正议索战，却见兄长仪仗降临，故此轻渎也。”
二郎道：“既伤了老龙，正好与他攻击，使那厮不能措手，却不连窝巢都灭绝了？”
八戒道：“虽是如此，奈天晚何？”
二郎道：“兵家云，征不待时，何怕天晚！”
康、姚、郭、直道：“大哥莫忙，那厮家眷在此，料无处去。孙二哥也是贵客，猪刚鬣又归了正果，我们营内，有随带的酒肴，教小的们取火，就此铺设：一则与二位贺喜，二来也当叙情。且欢会这一夜，待天明索战何迟？”
二郎大喜道：“贤弟说得极当。”却命小校安排。
二郎作为天界战神，他是成竹在胸的。九头虫在他眼里，不过是个小妖怪。老朋友久未谋面，先喝上几杯再说。
行者道：“列位盛情，不敢固却。但自做和尚，都是斋戒，恐荤素不便。”
二郎道：“有素果品，酒也是素的。”
众兄弟在星月光前，幕天席地，举杯叙旧。
正是寂寞更长，欢娱夜短，早不觉东方发白。
那八戒几盅酒吃得兴抖抖的道：“天将明了，等老猪下水去索战也。”
二郎道：“元帅仔细，只要引他出来，我兄弟们好下手。”
八戒笑道：“我晓得！我晓得！”你看他敛衣缠钯，使分水法，跳将下去，径至那牌楼下，发声喊，打入殿内。
此时那龙子披了麻，看着龙尸哭，龙孙与那驸马，在后面收拾棺材哩。
这八戒骂上前，手起处，钯头着重，把个龙子夹脑连头，一钯筑了九个窟窿。
唬得那龙婆与众往里乱跑，哭道：“长嘴和尚又把我儿打死了！”
那驸马闻言，即使月牙铲，带龙孙往外杀来。这八戒举钯迎敌，且战且退，跳出水中。
这岸上齐天大圣与七兄弟一拥上前，枪刀乱扎，把个龙孙剁成几断肉饼。
这个龙王只有一子一孙，可见是人丁不旺，现在全都死绝了。
那驸马见不停当，在山前打个滚，又现了本象，展开翅，旋绕飞腾。
二郎即取金弓，安上银弹，扯满弓，往上就打。
这一弹可能是没打中或没打中要害。
那怪急铩翅，掠到边前，要咬二郎。半腰里才伸出一个头来，被那头细犬，撺上去，汪的一口，把头血淋淋的咬将下来。
那怪物负痛逃生，径投北海而去。
二郎出手，顷刻之间制敌。
八戒便要赶去，行者止住道：“且莫赶他，正是穷寇勿追，他被细犬咬了头，必定是多死少生。等我变做他的模样，你分开水路，赶我进去，寻那宫主，诈他宝贝来也。”
二郎与六圣道：“不赶他，倒也罢了，只是遗这种类在世，必为后人之害。”
至今有个九头虫滴血，是遗种也。
二郎已经意识到，不杀九头鸟，“必为后人之害”。但还是没追，这是除害不尽。
九头鸟也是《西游记》中唯一既没有被收伏，又没有被杀死的妖怪。
这个“至今”，是指吴承恩生活的时期。“九头虫滴血”暗指张居正改革。
有句老话“天上九头鸟，地上湖北佬”。这个九头鸟，指的是湖北人张居正。
张居正在担任内阁首辅期间，实行了一系列改革，称为“万历新政”。
以往的改革，都是拿地主大户开刀的。像战国时期的吴起变法、商鞅变化，都是这样。
这两位，在支持他们变法的国王死后，大贵族们发起了报复，他们也都死得很惨，吴起被乱箭射死，商鞅被车裂。
王安石变法也很有名，但也不被时人所认可。人称王安石为“拗相公（最初，只有宰相级别的，才可以称相公的）”，据说，到了明朝，还有的地方把猪称为“拗相公”，把鸡称为“王安石”。
可见，古时的大贵族、大地主们是不支持改革的。
小地主可能也不支持。吴承恩是读书人，还能到各处游览名山大川，量家里也不会太穷。可能是万历新政损害了他们家的利益，所以他在这里用“九头虫滴血”来暗指张居正改革。
那八戒依言，分开水路，行者变作怪象前走，八戒吆吆喝喝后追。渐渐追至龙宫，只见那万圣宫主道：“驸马，怎么这等慌张？”
行者道：“那八戒得胜，把我赶将进来，觉道不能敌他。你快把宝贝好生藏了！”
那宫主急忙难识真假，即于后殿里取出一个浑金匣子来，递与行者道：“这是佛宝。”又取出一个白玉匣子，也递与行者道：“这是九叶灵芝。你拿这宝贝藏去，等我与猪八戒斗上两三合，挡住他，你将宝贝收好了，再出来与他合战。”
这个宫主也太好骗了。
行者将两个匣儿收在身边，把脸一抹，现了本象道：“宫主，你看我可是驸马么？”
宫主慌了，便要抢夺匣子，被八戒跑上去，着背一钯，筑倒在地。还有一个老龙婆撤身就走，被八戒扯住，举钯才筑，行者道：“且住！莫打死他，留个活的，好去国内见功。”
遂将龙婆提出水面。行者随后捧着两个匣子上岸，对二郎道：“感兄长威力，得了宝贝，扫净妖贼也。”
二郎道：“一则是那国王洪福齐天，二则是贤昆玉神通无量，我何功之有！”
兄弟们俱道：“孙二哥既已功成，我们就此告别。”
行者感谢不尽，欲留同见国王。诸公不肯，遂帅众回灌口去讫。
二郎神兄弟这正是“事了拂衣去，身藏身与名”的大侠风范，以助人为乐事，不争功，不争名。
行者捧着匣子，八戒拖着龙婆，半云半雾，顷刻间到了国内。
原来那金光寺解脱的和尚，都在城外迎接，忽见他两个云雾定时，近前磕头礼拜，接入城中。
那国王与唐僧正在殿上讲论，这里有先走的和尚，仗着胆入朝门奏道：“万岁，孙猪二老爷擒贼获宝而来也。”
那国王听说，连忙下殿，共唐僧、沙僧，迎着称谢神功不尽，随命排筵谢恩。
三藏道：“且不须赐饮，着小徒归了塔中之宝，方可饮宴。”
三藏又问行者道：“汝等昨日离国，怎么今日才来？”
行者把那战驸马，打龙王，逢真君，败妖怪，及变化诈宝贝之事，细说了一遍。
三藏与国王，大小文武，俱喜之不胜。
国王又问：“龙婆能人言语否？”
八戒道：“乃是龙王之妻，生了许多龙子龙孙，岂不知人言？”
国王道：“既知人言，快早说前后做贼之事。”
龙婆道：“偷佛宝，我全不知，都是我那夫君龙鬼与那驸马九头虫，知你塔上之光乃是佛家舍利子，三年前下了血雨，乘机盗去。”
又问：“灵芝草是怎么偷的？”
龙婆道：“只是我小女万圣宫主私入大罗天上灵霄殿前，偷的王母娘娘九叶灵芝草。那舍利子得这草的仙气温养着，千年不坏，万载生光，去地下，或田中，扫一扫即有万道霞光，千条瑞气。如今被你夺来，弄得我夫死子绝，婿丧女亡，千万饶了我的命罢！”
全家都死光了，孤零零一个老龙婆，留着命又做什么呢？下半辈子在悲伤中度过了。
八戒道：“正不饶你哩！”
行者道：“家无全犯，我便饶你，只便要你长远替我看塔。”
龙婆道：“好死不如恶活。但留我命，凭你教做甚么。”行者叫取铁索来，当驾官即取铁索一条，把龙婆琵琶骨穿了，教沙僧：“请国王来看我们安塔去。”
那国王即忙排驾，遂同三藏携手出朝，并文武多官，随至金光寺上塔。将舍利子安在第十三层塔顶宝瓶中间，把龙婆锁在塔心柱上。念动真言，唤出本国土地、城隍与本寺伽蓝（这里指的是寺院的护法神，就是关公），每三日送饮食一餐，与这龙婆度口，少有差讹，即行处斩，众神暗中领诺。
行者却将芝草把十三层塔层层扫过，安在瓶内，温养舍利子。
这才是整旧如新，霞光万道，瑞气千条，依然八方共睹，四国同瞻。
不仅佛宝回来了，还多了个天界的芝草。
下了塔门，国王就谢道：“不是老佛与三位菩萨到此，怎生得明此事也！”
前面说过，对僧人尊称“三位菩萨”，可以接受；称“老佛”，就是邪魔外道了。
行者道：“陛下，金光二字不好，不是久住之物：金乃流动之物，光乃熌灼之气。贫僧为你劳碌这场，将此寺改作伏龙寺，教你永远常存。”
对比二郎神，孙悟空是干点事就讨功劳。
那国王即命换了字号，悬上新匾，乃是“敕建护国伏龙寺”。一壁厢安排御宴，一壁厢召丹青写下四众生形，五凤楼注了名号。
五凤楼，明清时，北京故宫午门上部有门楼一座，两翼俗称“雁翅楼”，整座建筑高低错落，左右呼应，形若朱雀展翅，故又有“五凤楼”之称。
这里是指把师徒四人画像挂起来供人观瞻、纪念了。
国王摆銮驾，送唐僧师徒，赐金玉酬答，师徒们坚辞，一毫不受。
这真个是：邪怪剪除万境静，宝塔回光大地明。
毕竟不知此去前路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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