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痛的记忆，是鲜明的。至少，痛曾抵达过的地方，无论经过多久，都可以在心中缠绕、翻腾、滚动。
距离最近，记忆最清晰的新冠疫情是如此；不久前的那场山崩地裂的汶川大地震是如此；更久以前的唐山大地震也是如此。
人类，就是有这样的共情能力，感受身处其中的人们的苦痛，还有对活着的坚强。
而今天，要说的正是一个在5.12大地震中幸存者中的一个。
故事简介
小说围绕阿巴回云中村祭祀山神和亡灵，讲述了年5.12地震前后关于云中村的故事。地震后已经到移民村生活的阿巴，坚持要在云中村安抚鬼魂、祭祀山神，不肯下山，最终他和云中村一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。
人物
01阿巴
阿巴家祖祖辈辈都是云中村的祭师，负责祭祀山神（阿吾塔毗）和安抚鬼魂的。但是阿巴的父亲还没来得及教阿巴，就在修筑机耕道爆破意外事故中身亡。阿巴只是在某些夜晚见过父亲，向着黑暗投食，他知道那是父亲在安抚鬼魂。那是正值政府反封建迷信的时期，是不可以做这些事情的，所以阿巴的父亲也只是在夜晚时悄悄进行，祭师的行当都在房梁之上束之高阁。
阿巴也算是村里很有名望的人物。虽然父亲早亡，但是阿巴毕业于农业中学，毕业后成为了村里的第一个发电员，云中村也是周围第一个通电的村庄，是当时的先进村。年轻时的阿巴，可神气了。
但是，云中村的历史上，在面对5.12大地震前，还有第一次滑坡。而那次的滑坡把阿巴带到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，滑坡发生的地方正是阿巴作为发电员值班的发电站。那次滑坡后，阿巴昏迷了好几年。他醒来的那天，是云中村再次通电的那一天，而即便是醒来了，他双目浑浊，脑子不清楚，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的。后来，村中好几年不说话的喇嘛专门配了假牙，开口与阿巴讲话，阿巴在与喇嘛的交流过程中逐渐清醒过来，而喇嘛也交代阿巴村里祭祀鬼魂一定不能忘记的三个地方。
因为祖祖辈辈都是祭师的缘故，阿巴被选作了“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”，但实际他什么都不会。负责培训的教授教了阿巴如何祭祀山神，还说这是文化，要传承，而祭祀鬼魂是要扬弃的。但是阿巴连这个称号也说不清楚，他说是非物质文化，又说是非物质遗产。后来地震中的幸存者都说看到了鬼魂，要阿巴祭祀鬼魂，阿巴说不会，也说教授说的祭师只管山神，不管鬼魂。
这就是阿巴。清醒与糊涂之间，是传统文化与当代文化之间的碰撞和挣扎。
为了安抚人心，仁钦作为当时的救灾干部，要求舅舅阿巴祭祀鬼魂，为此专门向一位老祭师学习如何祭祀鬼魂，这位老祭师所在的村庄和云中村一样，仍旧信奉苯教而非转信佛教。
从此，祭师要做的事，成为了阿巴心中的牵挂。
他在移民村生活了四年，四年多的时间里，他想的最多的问题便是：活人可以移民，鬼魂能移去哪里？活着的人有政府管着，那死去的人，谁管着？
这就是这个又清醒又糊涂的阿巴心中的慈悲。为了云中村在大地震中逝去的那些生命，他不顾一切，一定要回去，即便专家已经预测云中村会消失。因为他是祭师，祭师要管山神，也要管鬼魂。不管生前事，每一个失去生命化作鬼魂，都是他的事。不然，他也不会为自己遗忘了谢巴家而懊恼，还专门为谢巴家做了一场法事。
阿巴也是不懂变通的一根筋。地震时，他把政府给他作为“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”的补贴都捐赠给了云中村出去寄读的孩子。面对采访，他说他觉得那笔钱不该自己花，但是娃娃们可以花，那是政府给山神的钱，娃娃们都是阿吾塔毗的子孙。村里人也耻笑阿巴，说阿巴不提山神就可以成典型。可阿巴觉得，自己的地方都成了这个样子，去那么多地方干什么。这个不会变通的一根筋，又总是让人感动于他的情怀与执着。如果不是这份执着的心，恐怕他不会回村祭祀，更不会选择与云中村一起消失。
阿巴又是那么质朴纯良，回村祭祀鬼魂时，他走到每一家，都有模有样的与当初的主人家打招呼，又说起这家在移民村生活的人的现状，好像正是一个远游的人归乡路上，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，搭上一句又一句的话。准备祭祀山神的东西时，阿巴又是有模有样的向一家家“借”东西。这是一份怎样的心境折射出的大文化。
阿巴大声说：白玛家有人在吧，借你们家石磨一用啊。大后天就是祭神山，祭阿吾塔毗的日子了。
可是阿巴也是懦弱且细腻的。文中有这样一段描写：妹妹在世的时候，妹妹悲伤难受的时候，就会把手放在阿巴手里，让他握着。妹妹的手总是凉的。那冰凉本身就叫哥哥心伤。哥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。哥哥自己就对生活中的不如意无可奈何。要是心肠不好的人伤了妹妹的心，哥哥对被人的坏心肠也无可奈何。要是妹妹使自己心伤，他也对妹妹的心无可奈何。他不说话，他就用自己手上的热气把妹妹的手暖和过来。
这便是阿巴。他糊涂又清醒，淳朴又慈悲，他懦弱又一根筋。他在传说和神力之中，也在现实和理性之间。他为感召而来，为万物而活。
02仁钦
仁钦，是阿巴的外甥，是阿巴妹妹的儿子。仁钦来到这个世界时，阿巴还在滑坡事故导致的昏迷中。妹妹不想将哥哥扔给老母亲，也不想招一个家境不好的人做上门女婿，便留在家中。仁钦，就这样，成为了“神”给的宝贝。
仁钦从小成绩优异，文中提到当时云中村的章老师，为了仁钦读书的事情专门跑到仁钦家中，叫仁钦妈妈一定要让仁钦去读书。
仁钦也不负所托，学习很不错，又考取了公务员，给领导做秘书。
5.12地震袭来，仁钦第一时间赶到了山高路远的云中村，他做决断，忙指挥，以极大的魄力推进了解放军赶到前的救援工作，有序推进后续的灾后重建工作。地震中，仁钦失去了妈妈，但是他没有时间悲伤，更没有时间专门去寻找妈妈，妈妈就是那失踪人口中的一个，那些数字，是仁钦自己亲手填好上报的。
那时的仁钦才二十多岁，他正是那些在地震中奔赴在抗震救灾第一线的基层工作者的一个。
震后，他又开始指挥震后的移民劝解工作、灾后重建工作。仁钦也是一个热血青年，求上进但性子急，但是抗震前线工作的磨练，他确实履行了一个基层干部要“跑细腿杆，磨破嘴皮”。
03其他人物
文中还有其他许多人物形象。
如一直被cue的断了腿的学跳舞的漂亮的央金姑娘，一直挂念着这个可怜的姑娘能不能继续跳舞，做自己的热爱的事情。是的，央金还是在跳舞，但是最后她是在移民村中跳舞，住在了阿巴留给她的房子里。
如云中村斗狠好勇的祥巴家，唯一幸存的中祥巴。为了赚钱博眼球，用热气球项目直播“即将消失”的云中村，以此赚钱。但是网上对此事骂声一片，仁钦对他下达逐客令，这件事情令中祥巴开始有了一点点转变。再后面的事情，文中没有交代，但是期待人性都在往善良的地方投射光芒。也正是中祥巴热气球事件在网上的发酵传播，令央金与她的公司决裂，回到了移民村，找回了自己的“生命”。
还有仕途不顺，心胸狭隘的副乡长洛伍。在年轻的仁钦做乡长之前，洛伍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副乡长了。地震的时候，洛伍也冲在救灾的第一线，但是性格上的自负和狭隘，使他也在副乡长这个职位上“稳如泰山”。
当然还有云丹，阿巴在云中村居住的日子里，云丹会定期为阿巴上山送补给。尽管，云丹所在的村早已不信苯教，转而信了佛教，但那份老乡之间最原始淳朴的习俗，在他和阿巴之间得以呈现。
每一个人物都是鲜活的，每一个人物都是诗篇，唱出了这番惊心动魄的云中记。
感受
01慈悲
慈悲之心常怀，这是最大的感想点。无论生前这人是好是恶，作为祭师的阿巴都要为其鬼魂安抚。其实到底有没有鬼魂，阿巴是半信半疑的，信的是老人和地震中幸存的人中有人说有鬼魂的，他们看见了；疑的是，作为祭师的阿巴没有看见，教授也说了祭祀山神要传承，祭祀鬼魂要扬弃。在新旧思想的碰撞中，阿巴觉得，活着的人可以移民，但是死去的人呢？他们永远留在了云中村，一个快要消失的村庄。如果真的有鬼魂，却没有得到安抚，是他作为祭师的过错。
所以，阿巴一定要回到云中村，完成一个人的祭祀，也与云中村一起消亡。
而阿巴在回云中村前，曾这样对移民村的灾民们说，“政府操了那么多心，这个心就不要叫政府操了。要是分管移民村的政府干部事先知道阿巴要回到一片废墟的云中村，而没有阻止，那些干部会被处分，被撤职。阿巴说，你们要可怜那些担着责任的干部。”
02“告诉”
“告诉”，是瓦约乡的古老习俗。两个人在路上遇见，要是昨天才见过面，就互相把昨天以来的事情告诉一遍。要是一个月一年没见过面，就把一个月一年以来的事情告诉一遍。所以，方圆百十里，全乡七个村子家家户户的事情，彼此都清清楚楚。
这个习俗，若不是在这里看到的话，我会觉得多么麻烦呀。是呀，多么麻烦呀，我们大多数早已经习惯了那份封闭和寂寞，我们不太爱说，懒得去“告诉”，我们的时间多么“宝贵”呀。
可是，当“告诉”出现在阿巴回乡与云丹相见后时，突然发现这份“告诉”多么厚重，是这个千年小镇文化传承的厚重，也是这一份文化即将消失的厚重。
03离乡之日，只剩归途
“他好像不是花了三天的时间从移民村归来。一天到县城，再一天到乡政府。又花了一天的时间，弄了两匹马，慢慢爬上山来。从离开这里的那一天起，他就一只在回来，在回来的路上。天天行走，走了一年，走了两年，走了三年……”
故土于我们而言，都是最温暖的土地，无论山高水长，行至多远，回首之处，皆是对故土的怀念。离乡之日，余路皆是归途。
04人与自然
这是一个很宏观的话题，但这也是作者想要探讨的。大地没想害我们，只是久了大地也想动动身子，我们在大地上鼓捣了那么多，从没问过大地是否受得了。
我们悲悯自然灾害给我们人类带来的伤害，很难去思考这份伤害到底是自然带来的，还是我们人类自己。
正如文中的所提到的云中村的第一次滑坡。建造电站时，没有仔细检测过这个建造的合理性，那个位置正是在滑坡体上。更久远以前修机耕道，山体爆破对地质伤害是否有过论证？
这座拥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小村庄，就在人与自然的调和中，消失不见，归于沉寂。
文摘
太阳照亮的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寂静无声。
大地失控了！上下跳动，左右摇摆。轰隆作响，尘土弥漫！
大地在哭泣，为自己造成的一切破坏和毁灭。
大地控制不住自己，它在喊，逃呀！逃呀！可是大地早就统一人住在大地上，而不是天空中，所以人们无处可逃。
大地喊：让开！让开！可是人哪里让得开。让到路边，路基塌陷，让到山前，所有坚硬的东西都像水流向下流淌，把一切掩埋！
大地喊：躲起来！躲起来！人无处躲藏！躲在房子里，房子倾倒，躲在大树下，大树倾倒。躲进岩洞里，岩洞崩塌！
大地不用手，把所有尘土扬起，
大地不用手，把所有的石头砸下。
大地没有嘴，用众生的嘴巴哭喊，
大地没有眼睛，不想看见，不想看见！
火把的光芒下，那些切割整齐，打磨平整的白色花岗石还在闪闪发光。
天亮了，太阳从天际线上抛洒出万道金光。
世界上所有的水流开始的时候，都是一小股一小股聚在一起。越往前，就要汇入更大的水流。最后，流入到大海，就分不出这些水是从哪里来的了。
不要怪罪人，不要怪罪神，不要怪罪命。不要怪罪大地。大地上压了那么多东西，久了也想动下腿，伸个脚。唉，我们人天天在大地上鼓捣，从没想过大地受不受得了，大地稍稍动一下，我们就受不了了。大地没想害我们，只是想动动身子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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